【推薦序】學《易》的態度 ◎龔鵬程(前佛光大學校長、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) 君祖把此書書稿發給我看,我讀到他說自己學《易》和教《易》的一段,不覺哈哈大笑。
君祖說:三十幾年前,跟老師學《易》學《春秋》,至少要把《四書》學完,否則你跪下來,他也不教你;現在教書就不能如此堅持。許多人以為學了《易經》就會飛,有神通,反而覺得《四書》沒什麼。可是他連一些基本常識也沒有,教他《易經》這麼難的東西,可怎麼教呢?
是的,《易》為天人之學,孔子晚而學《易》,尚且韋編三絕,可見易道之難。一般人常說:易者,不易、變易、簡易。但其簡易卻是如山谷稱讚杜甫詩那種「平淡而山高水深」的,是把萬物之理總攝起來,成為可掌握的東西,故簡。然而這套東西卻是為學之終境而非始境,即之愈深,究之難窮,非初學所宜問津。我們當年學《易》亦如孔子般,旨在玩辭觀象,有以窮賾蓄德,誰也沒打算宣講。
但世緣難料,君祖以講說《易經》為世所知所重,竟亦已三十餘年。他每天對著初學者講這些連孔子都不願為其弟子們講的「性與天道」問題,其艱難可知。孔子曾批評過:不可與言而與之言,是謂失言。君祖其失言乎?
不然,言各有其機也!方今世衰道喪,其厄遠甚於孔子之時。傳統文化,猶如颶風地震既過,正待收拾重建。此刻尚有一二素心人,有心向學,欲聞第一義、再叩聖哲門,吾儕喜出望外之不暇,何暇擇術而教?他想學什麼,我們就應該講什麼。程度差,沒關係,優柔善入,經典摩習既久,自然也就懂了。難得的是還有人願意學,因此吾人也就應該努力教。
君祖這些年南北奔波,講授《易經》,無非本於此一心情。傳道、授業、解惑,昔聞諸師友者,今盡饋獻於學員身上。以大悲心、行大願力、貢獻不可謂小。
而另一難得之處,不是願力,而是他的教法。
剛才講過,《易經》本來難教,並不適合接引初機。何況歷來以此為天人究極之學,註釋考論者又務窮幽隱,把《易經》講得玄妙萬分,雜於陰陽術數,網羅商道兵機,旁攝醫巫,橫貫天文、電腦、相對論、氣場、原子、宇宙動能。以致一般人才會以為學了《易經》就會飛、就有神通。
我這幾年在大陸,對此感慨尤深。因為大陸自文革以後,真正好好讀過傳統書的人根本沒幾個,但「國學熱」一來,這也大師、那也大師。而且大師們對《詩》《書》《禮》《春秋》基本上沒興趣,都喜歡講《易》。這不是畫狗馬難而畫鬼魅易嗎?你讓他講講《詩》《書》《論語》,你大概就會笑掉大牙;但若聽他講《易經》,可能就要佩其玄妙、仰其高深,而不得不尊稱他是大師了。因此到處都是大師,到處都在講《易經》,而其實《易》道之晦,殆無過於今日。
君祖講《易》,在現今卻是極難得的。他名高,達官顯貴多出其門下。一般人總喜歡說他是帝王師,因李登輝先生等皆嘗從其學《易》。但這實無足輕重,他講學之長處,不必靠闊學生來增價。其真正有價值者,我以為有以下幾點:
一是平實。《易》道廣大,門庭複雜,所以說《易》者不難於玄眇,而難於篤實。君祖善占,不只是義理一派,但他很少就象數說。無論漢儒之說爻辰、互卦、卦氣、承應、爻變、飛伏,或宋儒之說河圖洛書、先天八卦,他均很少採用。不是他不懂,而是他能克制講學人最難避免的炫學好奇之病,凡說及互體卦氣處(如本書乾卦、坤卦、需卦),都緊扣經典文本,不蔓不枝。其他凡引申推衍到天文、生命科學、數理邏輯、醫學、企業管理、政治、經濟等處,亦皆如此。一方面循文守義,不致恢擴曼衍,變成自己的一套胡扯;一方面又讓學習者雖知易道足以彌綸萬象,而基本上仍只就自家生命的安頓說。
二是戒依傍。因為平實,所以君祖說《易》大抵順文直解,教人玩索經文卦爻辭與十翼而已,不會如一般講《易》的人那樣,搭一個外在的架子,把《易經》套進去說。什麼叫搭外在的架子呢?例如用西洋哲學的形上學、存有論、倫理學、認識論;或科學的量子物理、氣場、相對論,邏輯、生物科學;或民族學考古的原始思維、古代史事、生產關係;或佛教義理、禪宗話頭……等等去套。
三是體貼經義。平實地說經,順文直解,本來是最呆板的教法,但君祖能以此獲得學員們的激賞,在於他真能體貼經義。體貼,是一種用心,不只是知識問題。他能時時就《易》卦之構成、卦爻辭之撰就、孔子如何讀《易》贊《易》、各卦相互關聯、卦爻辭相互呼應處去細心體會,詳為闡發,自然說解透闢。這一方面須熟於卦例,能斟酌經文之遣辭用字(可以看他對字詞的解說,十分仔細。但非漢儒訓詁之法);一方面要首尾相應,照顧全局(如「元、亨、利、貞」在各卦中的情況、「無疆」在幾個卦中的不同),而更重要的是解經者的態度。
四是生命安頓的旨趣。解經的態度,決定於解經者的用心。以吉凶休咎論《易經》的人,看《易經》就只在個人吉凶利害上考量。君祖說《易》,不是這一路,他是觀象玩辭以自畜其德的。
他曾說:「占卦斷卦仍離不開個人修為。也就是說:健康的態度很重要,我們說『藉占習易』,但最後的目的還是『藉易修行』」。這幾句話,大概可見其宗旨。一切學問,回歸自身,幫助你成己成德,這才是儒門易教最重要的精神。因此他講《易》,一卦一爻,處處扣住為人處世如何進德修業說,強調的是如何由此安頓自己的生命。
五是有群己和通的理想。君祖之儒學有個底子,那就是《春秋》公羊家之說。公羊家「貶天子、退諸侯、譏世卿、討大夫」,對君主制、貴族世襲制皆採批判態度,希望能達到「大同」的理想。大同世界之描述,詳見《禮記‧禮運‧大同篇》,那是個人人獨立而又平等、自尊而又協力的時代。君祖認為《易經》也有這種理想,如乾卦說「群龍無首,吉」就是。他覺得民主共和制度是符合此一理想的,但大同境界,不易遽及,他也不會如康有為寫《大同書》那般冒進,只是以群己和同為理想,願人「保合太和,各正性命」罷了。
此等理想,我亦以為現今不易達到,但講明正理,責無旁貸。我很佩服他這幾十年來用心行道之力,故在其著作前略申一二語以為之介。希望沒講岔了,令老友見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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